125獨家

從京城到梁州不過一日的路程, 蕭遲硯等人整裝待發的那天，城門口聚集了很多人。

顧鈺這段時間都在為後勤之事奔波，聽聞他要去梁州, 連忙也到了城門處尋他, “你帶上我一起去, 成不成？”

蕭遲硯搖頭，對他道：“你就在城裏, 若是我沒能將小憐帶回來, 還有你告訴忱兒他母親是什麽模樣，我們一起去, 並不明智。”

顧鈺低下頭, 因為太過擔憂胞妹，七尺男兒也紅了眼眶，喃喃道：“但我只想讓我的妹妹回來……”

蕭遲硯也想讓顧憐回來，或許比誰都要想, 他輕拍了拍顧鈺的手臂，低聲道：“小憐是為了忱兒才被帶走的，你在京城, 不是為了誰，也是為了小憐。”

顧鈺勉強擠出一個笑來, “好。”

在不遠處, 沈氏帶著小蕭忱過來, 等他們兩人說完話後，抱著孩子來到蕭遲硯身邊, 她一夜幾乎未曾合眼, 對自己的兒子道：“我昨日想了一整夜，好多話想和你說, 想囑咐這個囑咐那個，卻不知道該怎麽說出口，臨了了，此時只望你能帶著顧憐平安歸來。”

小蕭忱張開雙臂到了蕭遲硯的懷裏，軟軟糯糯喊了聲爹，便埋在父親的頸間抓父親的頭發，他還太小，不能明白即將要發生什麽，一雙隨了母親的眼睜的圓溜溜的，又好奇去碰鐵甲。

蕭遲硯望著自己的母親，重重點了點頭，又看自己懷裏的孩子，將孩子抱緊了一些，很快就遞回母親懷裏，“忱兒勞煩您了。”

沈氏忍住了淚，“你是我生的，怎麽勞煩我都是應該的。”

話至此，便沒再多說什麽，蕭遲硯翻身上馬，與周林一起領著八百輕騎兵朝梁州去。

他的面容堅毅，似乎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

一路上，連續經歷了戰亂的百姓們流離失所，望著這支出征的軍隊，神情竟然有些麻木。

本該是繁盛的季節，卻只剩下淒慘的一切。

清晨出發，到達梁州後天方暗下來，將士們安營紮寨，蕭遲硯則望著遠處梁州城上的火光，沈默了許久。

他的話越發少了，壓了很重的心事，就算有想說的話也成了心底無聲的喧囂。

周林拿了一壺酒到他身後，問道：“喝一口？”

蕭遲硯搖頭，“不喝了。”

他坐到石頭上，將地圖打開，開始檢查明日進軍的路線。

周林想寬慰他，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見他手底下的戴維過來，便進了帳子，不打擾兩人說話。

戴維湊到蕭遲硯身邊坐著，“將軍，您在想顧姑娘嗎？”

蕭遲硯的手臂輕微顫了一下，承認道：“對，不知她可還好。”

“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自然是好的，但您這樣，怕是不大好，”戴維認真道：“您今日一整日都沒吃什麽東西進肚裏，這樣明日哪有力氣打仗把顧姑娘救出來？屬下知道您大抵是有些食不知味，但無論如何，不為自己的身子想，也為顧姑娘想，對不對？”

蕭遲硯的確是食不知味，無論吃什麽都味同嚼蠟一般，一日救不出顧憐，他就一日難以真的安心。

“您看看您都瘦成什麽樣子了，”戴維把自己懷裏的兩個大饅頭拿出來，“還熱乎的，您吃嗎？”

蕭遲硯將地圖收起來，聽了他的勸，兩三口就吃完了一個饅頭，卻因為捂住了自己的面頰，默默咀嚼著。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來，誠王覺得顧憐無用，或許會直接殺了她，但自己來了，誠王明日捉著顧憐上墻頭，他是進還是退？還是選擇背叛呢？

重重疑慮與壓力都堆在心頭，讓蕭遲硯有些難以喘息。

見四下無人，戴維壓低了聲音道：“將軍，不要想那麽多，您對顧姑娘深情，對皇上忠誠，這本來就是兩難的選擇，為了誰，拋棄誰，若是只能二選一，我絕不怪您。”

他的回答算是大逆不道，蕭遲硯的被為人臣與為人夫的兩座大山壓著，好像因為他的話得了片刻的喘息空間。

星河如瀑，月色如鉤，一只螢火蟲飛到了蕭遲硯的眼前，他伸出手來，螢火蟲便落到了他的指尖。

次日清晨，戰鼓便已經敲響，領兵的人是周林，故而誠王並未急著將顧憐拉出來，見來的有上千名輕騎，便知曉楚懷安大抵是存了這一次便擒了自己的心思。

他卻不急，慢悠悠在城裏踱著步子，他自然不急，這麽多人為他陪葬，他死的並不孤單。

顧憐遠遠聽見震耳的吶喊t聲，心裏猜到是蕭遲硯來了，她想要從這個困了自己許久的房間出去，卻不得其法，只能無力從窗外張望。

葉晟不知從哪兒弄了一把小刀來，端著凳子站在她的窗外，一邊註意著四周情形，一邊鑿著窗上釘起來的木板。

“顧姐姐，你別急，我這就救你出去！”他人小，力氣也小，只聽得有刀尖入木的聲音，但等了一刻鐘，卻依舊沒有任何一塊木板掉下來。

顧憐擔憂誠王的人突然過來，對葉晟道：“你快回去，不要管我，你照看好小肴，若是發生什麽，你們兩個一起躲起來，聽見了嗎？”

葉晟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聽見有人來的動靜，將小刀從窗子縫隙塞進來，只留下一句，“顧姐姐你保重。”便端著凳子飛快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顧憐將那柄只有自己半個巴掌大的小刀藏進袖子裏，然後坐回床邊，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模樣。

但來人卻並不是尋她的，而是進了另一邊的院子。

顧憐心裏忐忑焦急，枯坐了一整日，一直等到次日清晨，誠王的人才將她一路帶到城樓之上。

城樓下有一片黑壓壓的大軍，但顧憐一眼就看見了在軍隊最前方的蕭遲硯，巨大的酸意開始漫上鼻腔，她忍住了，沒有出任何聲音。

因為城墻的緣故，蕭遲硯並沒有看見她，誠王將顧憐往前推了一把，“現在可以看看他對你是不是真心了。”

顧憐確認蕭遲硯對自己是真心的，並不需要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來證明，但是此時的她卻做不了任何反抗，只能被壓在粗糙的石頭上，任憑誠王拿自己威脅蕭遲硯。

在看見她的那瞬間，蕭遲硯的雙眸驟然睜大，他想將誠王脅迫著顧憐的那只手斬斷、絞成肉泥，甚至想現在在城墻上的人是他自己！

城墻有三丈高，沒有人從上面摔下來還能保住性命。

戴維在馬上怒罵道：“誠王這個狗雜碎，沒種的東西！自己打不贏就拿女人來威脅我們！娘的，昨天從墻上被丟下來的還是個只有十四五歲還沒及笄的姑娘，這個孬東西真的該被亂刀砍死！”

話落，他又看蕭遲硯，等著他的決定。

“蕭大哥！”

顧憐的聲音傳來，蕭遲硯渾身一僵，“小憐……”

“蕭大哥，你不要管我！”被猛地往前一推，顧憐的聲音被嚇得噎在了嗓子裏，她穩了穩心神，已經做好被推下去的準備，“城裏還有很多人，你不要因為我而……”

誠王將她的嘴堵住，自己上前來，對蕭遲硯道：“楚懷安為什麽要派你來啊？他不怕你下不了手嗎？”

雖是問著，但是誠王更像是篤定，篤定蕭遲硯不能真的做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兩方人馬就這麽僵持著，誠王默了默，忽然道：“蕭遲硯，帶著人馬退到百丈以外，不然你們前進一步，我就從顧憐的身上剜下一塊肉來。”

馬兒開始揚蹄，似乎迫不及待就要開啟沖鋒，將士們都對自己的將軍投去擔憂懷疑的目光。

蕭遲硯沒有動，他定定盯著城墻上顧憐的方向，握著馬繩的手攥出青筋來，片刻，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回身撤退，但撤離的只有他一人，伴隨著的只有失望的眼神。

見其他人不動，誠王的刀尖沒入顧憐的肩後的皮膚，因為疼痛，顧憐臉色慘白，她低下頭去，不願讓蕭遲硯看見自己這幅模樣，卻被迫著轉過身，感受到刀尖更加深入。

蕭遲硯心有所感，對將士們道：“走！”

他的額上淌出汗珠，滾進鐵甲之中。

見大軍浩浩蕩蕩後退，誠王手裏的刀拔了出來，他欣賞著刀尖的血跡，伸出舌尖舔了一下，諷刺道：“還真是英雄也難過美人關。”

撤退的這一百丈，是蕭遲硯走過最難的一百丈，他雖走在前方，卻已經被議論給踩到了腳底，踩到了所有人的後面。

他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他沒有資格辯解。

回到帳裏，周林還在修養，見他這樣，嘆了口氣，沒說什麽。

蕭遲硯拔出自己的長劍，觸碰冰涼的劍身，他的眼中含著隱約的頹然，為自己的無能而感到悲哀，他的確該悲哀，進退兩難，不能狠下心來。

他要選擇背叛嗎？

蕭遲硯將長劍收起，掀開帳子，看見帳前站著一位年紀不大的士兵。

看見他，那士兵低下頭，“蕭將軍，屬下理解您的感受，屬下的妻子，就死在了定王那次動亂之中，若屬下是您，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話落，他跪下來，“屬下言行不當，請將軍您責罰。”

蕭遲硯啟了啟唇，並未責備他，而是獨自一人來到駐軍的樹林外，望著遙遙的梁州城不語。

聽了他的計劃，周林是第一個反對的人，他拍桌而起，堅決道：“絕對不行！你孤身一人進梁州城，這和送死有什麽區別！”

“事情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了，”蕭遲硯坐在陰影處，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不論是戰事也好，還是我妻的性命，都不能再繼續耽擱，若兩日後，我不能帶著我妻出城，便立刻進攻，不要有絲毫猶豫。”

他的聲音分明沒有什麽起伏，好像只是在閑話家常，卻是輕描淡寫說過自己的生死安危。

周林握拳，憤憤道：“誠王這個手段卑劣的瘋子！”

既已有了商定，軍隊便開始修整，梁州城上瞭望的人察覺不對，匯報給了誠王。

“這是什麽把戲？”誠王的面前擺著許多種顏色的顏料，他正挑選著針，聞言道：“莫非是以逸待勞，想要本王放松警惕？”

他輕嗤一聲，“嚴加看守便是，不要讓他們找到任何可乘之機。”

話落，他將調好的顏料與針拿好，往顧憐的屋子去。

顧憐受了傷，草草上了藥，正在屋裏休息，她不能坐以待斃，就算不能幫到蕭遲硯什麽，也不能只知在此等他來救自己。

誠王能拿她威脅蕭遲硯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屆時顧憐不如自己從城墻上一躍而下，總好過耽誤所有人的精力，還害蕭遲硯背上罵名。

聽見門外有響動，她立刻將小刀藏到褥子下，盯著門的方向。

誠王敲了兩下門，進來時見她這般看著自己，又轉頭看了眼屋外的明媚陽光，好像恍然大悟一般，“你想曬太陽？”

他將門大打開，暖風便吹了進來。

顧憐謹慎地坐在離他最遠的一個角落，見他拿出些顏料與幾根粗細不一的針來時，眉間愈蹙愈深，他這又是要做什麽？

“過來，”誠王對她招手，面上的笑意越深，“莫非還要本王請你過來？”

屋外有幾名侍衛模樣的人，正註意著屋內的舉動。

若是顧憐不過去，也會被強硬地扯到他的跟前，她擡步坐到誠王的對面，針尖上的光讓她遍體生寒。

“這樣才對，”誠王將幾個深淺不一的紅色指給她看，“本王思來想去，還是這個顏色最適合你，你喜歡深一些的，還是淺一些的？”

宛如老友閑談，顧憐卻不解，身子微微僵直，“此言何意？”

誠王的目光落到她受傷的肩上，“本王只是覺得，你這麽美艷的一副皮囊，若是留下疤痕，實在是太不美觀，不如我替你紋上一朵山茶花，既能遮掩了疤痕，又能讓你的身子更加勾人，不好麽？”

“最主要的是，我大概活不久了，你若是能活下去，再與蕭遲硯共枕時，他看見你身上的山茶花，便能想起我，想起來……你在我手下受過的屈辱。”

他的話落，顧憐胃中一陣翻湧，扶著桌子幹嘔了一聲，覺得此人惡心、渾身散發著惡臭，這該是多麽歹毒的心腸，才會想出這個主意來。

她不是奴隸，怎麽能任由人在身上刻上紋路！

見她面色慘白，誠王拍了拍掌，屋外的侍衛便將門合上，“放心吧，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

誠王看著瘦弱，卻有一股力氣，顧憐被他按在桌上不能動彈，只能在他去沾顏料時，一口咬在他的手指上。

顯然是痛極了，誠王身子抽搐著，但他的面上仍舊掛著笑，一直到開始有血從顧憐的下巴滑下，他才捏住顧憐的下巴將自己手指拿了出來。

他的手指幾乎被咬斷了半截，顧憐粗喘著氣，捂緊衣裳後退，她的唇齒間盡是誠王的血t液，腥銹異常。

誠王將手指放到淺一些的顏料上，看著自己的血液與顏料混為一體，神態瘋癲，“你喜歡這個顏色，對不對？”

顧憐靠到床旁，做好在他過來時，用小刀刺進他的脖子的準備。

但誠王並沒有過來而是端著顏料盤走了，但是他很快就會再來，顧憐篤定，這種瘋子，不達到目的絕不會罷休！

顧憐慢慢靠近門的方向，從縫隙看出去，不見那幾個侍衛的身影，她咽了咽唾沫，將門推了一下，還是紋絲不動。

她將小刀拿出來，然後用衣裳包著手掌，一下往木板最中間刺去，不知刺了多少下，一直到她的手臂都開始酸軟無力，木板才終於從中間破成了兩半。

顧憐並沒有急著將這塊木板撞開，而是換了一只手，以同樣的方法，開始刺下面的那塊木板。

一直到天色漸晚，屋內為她換藥的侍女來了，她才收了小刀，躺回床上。

那侍女看她肩上的傷口非但沒有止血，反而血跡染透了一片肩頭，為了防止她再亂動，將她的手綁在一起，“您就好好睡一覺，明日奴婢再把您松開。”

顧憐的確是累極了，也痛極了，就連藥粉撒到傷口上都沒有半分感覺，她沒有多說什麽，側了下頭，便熟睡了過去。

侍女皺眉在屋內巡視了一圈，見窗上有些木屑，她不動聲色打掃好，然後退了出去。

顧憐再醒時，是被窗戶邊上的動靜吵醒的，只聽得一聲輕微的炸裂聲，她支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只見一道高大的身影逼近。

顧憐啟了啟唇，眸子漸漸濕潤起來，不可置信般，“蕭大哥……”

蕭遲硯穿著侍衛的衣裳，將捆住她的繩子解開後，將她一把抱到懷裏來，抱的很緊。

“小憐……”蕭遲硯撫摸著顧憐的臉頰，聲音裏有些哽咽，“我帶你走。”

如夢一般，顧憐掐了掐自己的腿，痛感傳來，才確信一切都是真的。

沒有時間耽誤什麽，蕭遲硯一路護著顧憐逃出了誠王的府邸，一路上提心吊膽，許多次都險些被發現。

蕭遲硯的左臂受了傷，只用衣上的布包了起來，在翻過圍墻時，他讓顧憐踩著自己的肩爬上去，再一只手翻過墻，把顧憐接下來。

街道上很冷清，沒有行人的蹤跡，這是顧憐第一次見到梁州城內的模樣，像是一座鬼城。

他們來到梁州城防守稍微弱一些的西城門，從這裏出去，再走一刻鐘便可進入百年的古樹林中，裏面地形覆雜，就算是誠王的人想找到他們，也沒那麽容易。

越靠近西城門，蕭遲硯的步子有些踉蹌起來，顧憐將他拉住，這才借著月光看清，他的身上有不知多少處的傷，就連她去拉他的衣袖，都是帶著潤意的。

顧憐心中慌了一瞬，想要扶他，蕭遲硯卻站定，安慰她道：“我無事，我們快走吧。”

他一路進來，不知費了多少波折，顧憐見西城高聳的城墻，不知哪裏才能有路離開。

蕭遲硯帶著她走了又有一炷香的時辰，才終於在一個被帶著尖銳倒鉤的鐵絲圍著只看看能容一人過的破洞前站定。

蕭遲硯將自己的衣擺撕下，捆在手間，察覺他要做什麽，顧憐忙道：“不要！”

蕭遲硯不顧她的阻攔，硬生生將那洞口扯開，但哪怕裹著了手，他的掌間也是鮮血淋漓，倒鉤將他的皮肉刮爛，血水蜿蜒而下。

“小憐，”蕭遲硯避開她要來握自己掌的手，有些蒼白地笑了笑，“快出去吧。”

這個洞口縱使顧憐身量嬌小，也只能堪堪通行，她問道：“那你呢？”

顧憐的聲音有些急切，“蕭大哥，你呢？你不與我一起走嗎？”

蕭遲硯望已經泛著魚肚白的天空，只要卯時一到，周林就會帶人打進來，他道：“不要擔心我，我晚些時候，就來找你。”

兩人說話間，有火光越來越近，誠王的人幾乎是很快就找了過來。

蕭遲硯將顧憐推了出去，然後回過身，與誠王對視。

誠王面上的神情不知是惱怒還是什麽，“你來了啊。”

他問道：“歸順我？或者死在這裏，你選一個吧。”

顧憐已經離開，蕭遲硯再沒有任何擔憂，他已經沒有力氣拔劍，也沒有答誠王的話，而是擡起頭。

魚肚白之下的晨曦越來越亮，泛起金光，在話落的一瞬，戰鼓敲響，周林帶人發起了進攻。

這一切都是算好的，稍微晚一刻、死的人都會是他自己。

但蕭遲硯來時，就已將自己的性命置之身外。

他的眸裏映著晨曦的光，對誠王道：“但今日，也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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